今年的腾讯99公益日品牌片，我们做了一支实验短剧。这是一次真正的实验，连设定实验的我们都不知道当天会发生什么。参与实验的全部为真实捐助者，没有使用任何演员，捐助者的情绪、反应、观点全部为当时当刻的真实表达。老实说，我们刚接到实验片的brief时，内心是抗拒的——相信大家都看过太多假实验剧，使用演员，事先排练，演出真实纪录的样子。而之所以会有演的成分，是因为拍一部真实的实验短片难度很大，里面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 不过这可能才是我们内心抗拒的真正原因：真实的实验剧难度很大，而我们又不想拍一支虚假的片子。 客户最初的brief是做一个单盲实验，让捐助者以某种隐藏的方式看到受助者得到帮助后的变化，从而呈现出善捐的力量。我们首先向客户提出了创作此项实验的3个原则（相当于我们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后面也是颇费力气填）。原则一 非上帝视角捐助者观察受助者不能有偷窥感、俯视感，实验若是单盲，不知情方更应该设定为捐助者，而非受助者，并且要为这种观察创造一个自然不刻意的场景。 原则二 真实性捐助者看到的受助者的情况应出于个人意愿，而非被粉饰，或被镜头操纵。 原则三 可看性真实记录，但并非平淡的纪录，为了传播效果，片子需要有冲突，张力，感动点。 好，开始填坑。以下就是我们通过此片的历程，总结出一部真实实验短剧的5个创作要点。1 设置一个基于真实洞察的实验机制举例Always著名的社会实验《like a girl》，成年人对于“像个女的”有既定认识，如果你要求受试者“像个女的那样跑”，你就能得到一个扭捏的跑步动作，而未受到社会偏见影响的小孩子就表现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成立的洞察，实验者预判大概率能得到想要的反应，实验才能成功。为了找出这个实验机制的真实洞察，我们花了4天时间辗转3个城市，探访去年通过腾讯公益“天使投资人”计划获得社会捐助的机构，这3个机构都专注于残障人士培训就业的项目，有上海的真爱梦想刺绣工作室，南京的爱德面包坊，杭州的弯湾洗车行。最初面包坊吸引我们的地方，是面包坊本身就是让人感觉温暖的存在，在视觉呈现上，胖胖的面包、花式的曲奇、烤箱、烘焙、甜点制作，这些元素都更容易打动人。在初选面包坊之后我们在南京多停留了一天，第一天参观采访，第二天下午我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面包店，点了杯咖啡，坐在面包店的堂食区，静静坐着观察。三点左右，对面的小学放学了。一群小学生冲进来。负责前台销售的店员符晔（先天性心智障碍）迎上来，帮他们拿够不到的面包，认真回应他们的问题……那一刻，这间店的氛围就和我们平常看到的面包店毫无二致，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符晔。符晔按照店内的卫生准则戴着口罩，遮住了他面部原本明显的心智障碍者特征，这样的符晔和一个普通店员没有任何差别。那是一个很感动的瞬间，在这之前，我们从没想过一个原本只有5岁智力的心智障碍者，在经过培训后，可以从原本封闭的福利院走出来，像智力正常的人一样工作，融入社会，并且做的如此之好。 去年99公益日的品牌片也是我们拍的，所以我们去年也在微信端捐助了天使投资人项目，但如果不是今天来到这里，没人会想到那笔都不记得金额的捐款，能在一家遥远的面包坊呈现如此美好的一幕。 我们意识到这种惊讶和感动可能就是实验机制的原点：伪装一家“正常”的面包店，而期望得到的实验结果主要有两点：当心智障碍者店员戴上口罩工作时，第一次来店的捐助者不会察觉到他们的身份；当心智障碍者店员摘下口罩，并告知捐助者曾受过他们帮助，捐助者会吃惊和感动。2 真实实验剧依然有脚本真实实验剧不仅要有脚本，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脚本。 在确定好核心的实验机制后，就要围绕这个机制提前假设被试者的反应，预设未来成片的走向，思考实验的讲述方式，使其更有趣味性和可看性。有些预设虽不一定会按脚本里写的实现，但实验者必须有一张地图，指导整个实验的走向、采访问题的选择、摄影机的重点、大量素材的主次处理等等。 我们前期预设了好几套脚本。 比如如何开篇就有两种：第一种是一开始就告诉观众，这家店的店员被置换成了心智障碍者，而悬念就是这群人能否成功“骗过”捐助者的眼睛；第二种是观众和捐助者一起被隐瞒，直到捐助者发现时观众才发现口罩后面的“秘密”。 捐助者的身份揭示和心智障碍者的身份揭示，谁先谁后；现场是否播放心智障碍者的个人故事，后期剪辑是否剪入等等，都有不同的脚本走向。 前期多预设几套脚本，能更加从容地应对实验中的不确定因素和突发状况，提高实验和片子的成功率。3 有经验善应变的访问者如果你的实验剧里有访问环节，你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访谈者，有能力根据现场状况即时反应调整。 比如我们将捐助者分成了8组，每组3-4人，先后进入面包店买面包，再接受采访，这其中不乏有一两个听到风声或看出端倪的人，这时候，访问者必须及时将其“禁声”，不然会毁掉整组实验。 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问法，不同的问法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反应，访问者要及时从上一组吸取经验教训，迅速调整下一组的问法。 比如访问者一开始将自己定义为主持人，后来发现如果声称自己的身份是面包店店长，能够从受试者那里获得更多关于店员评价的细节，就及时调整了后面几组的身份设定。 访问者需要通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拉家常，甚至是小游戏来使被摄像机环绕的受试者放松下来，但有时也要故意说些冒犯的话，挑战受试者的舒适圈，使他们不再习惯性地讲些冠冕堂皇的话，激发出他们内心的真实表达。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们此次实验的访问者：我们亲爱的客户大人，江湖人称铠爷的资深创意前辈。多亏了他老人家丰富的实验片经验，全程担起了访问者的角色，挖出了各种真挚的反应和深刻的观点。RESPECT！4 对于海量拍摄素材的重组能力此次拍摄一共有十余组不同角度和类别的镜头，使得后期剪辑的工作量剧增。原本5天的剪辑日不得不延到7日，但剪辑出的a copy仍然不理想，镜头和节奏都过于琐碎，没有代入感，这个时候就必须打破原来的剪辑逻辑，依据素材优劣重新创作讲述方式。因为事实上，让视频的观看者感动和让参与实验的捐助者感动是两件事，如何让屏幕外的观众达到和亲临现场的捐助者同样的感动点，是实验结束后的又一考验。在驻守后期四天三夜之后，我们尝试出两种新的剪辑方式：一种较忠实于原拍摄脚本设定，保留悬念，逐步揭示，推动情绪；而另一种则大胆破题，使用了心智障碍者为第一人称讲述故事的方式，这种方式虽一开始就将心智障碍者身份道出，悬念有一定程度减弱，但其乐观而坚定的声音也为片子增加了另一种温度和新的记忆点、感动点。5 敢于真实的勇气老实说，前期准备阶段确实想过是否做演员版的备案，但讨论之后，客户非常大胆地赞成不要，要做就做真的！ 所以，当天就这样毫无退路地开机了，捐助者从各地来到我们布置好的面包坊，第一批捐助者进入店里买面包时，监视屏前的我们内心十分紧张，这些心智障碍者的职员能在一个全新的环境正常发挥吗？顾客会察觉异样吗？会发现口罩后面的他们吗？当第一批四位捐助者结束购买被引到采访室，我们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事先拍摄好的摘口罩画面，这些顾客都很吃惊，表示完全没察觉到，那一刻大家才放下心来：我们的实验机制是成立的！吃惊的反应，感动的反应，温暖的反应，对于公益力量的真挚表达，这些脚本中预设的东西，我们幸运地，全部拿到了。最后，给刚入行的年轻创意人们一点建议。 大部分人日常寻找创意洞察，都习惯找参考，看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但其实更应该做的是向内看，从自己身上找。你的一个真实感受，哪怕再小，只要真实，只要打动了你，也只有打动了自己，才有机会被放大，打动更多的人，创意人必须要慢慢建立起这种创意上的自信。 这个脚本提出之后，也面临了一些挑战，有人说心智障碍者即使戴口罩也能看出来，有人说这个点太小太个人，但坐在面包坊的那个下午，我们很确定自己的所见所感，和那一刻的冲击力。我们内心深处都有同样柔软的地方，我们和别人的共同永远大于不同。这就是所谓共情。